凌云栖

一雁度南楼

【FB/罗齐尔】燃犀照夜(8)

那个夜晚,我出乎意料的好眠。但是姑妈并不是,我依稀可以听到她低低的啜泣。

我能理解她的哀伤,却不能理解我的“冷静”。因为我发现,我没有因为她的哭声有所动摇。甚至我用地位,财富,乃至生命来劝说她,都绝口不提我在那个不知名地点的一切。

和她谈论起这件事,姑妈起初是不耐烦,甚至发了疯一样拿着瓷盘泄气。她用纯麻瓜的方式将我贬的一文不值,最后被说服却是因为性命。我没有把舞会和密谈告诉她,想来也毫无必要,错误由我铸就,那么所有的苦果和来龙去脉,都只能让我一个人承担。

我知道这些都是错误,都是深渊,却无法说服自己离开其中。

太阳还没有升起,我接着烛光打量镜子中的人影,我长开了,也拥有了所谓的气质。但在一副皮囊背后,还剩下别的吗?文达-罗齐尔,法兰西的纯血女巫。不是别的小姐,更不是某某太太,然后呢?

我曾经选择自己的新生活,那么现在,再做一次选择,也不过是顺应我的宿命。

带着这样的想法,我在十一天后走上了高高的审判台。

出门的前一天晚上我彻夜未眠,只是一张张摆弄着我的羊皮纸,还灌下了两瓶安神魔药。平心而论,我准备的很充分。我知道那位“无辜的”蒙特贝洛先生有过一些不上台面的癖好,却毫不顾忌的以此作为谈资,就差四处炫耀。总而言之,他的风评不是很好,我甚至抽取了自己的记忆来回忆我听到的秘密,四处不着痕迹的打探别的事情。

先生没有任何出面,唯一做的就是网开一面,让我回了一趟家,似乎是放任我的所作所为。可是我也在害怕,害怕一旦失败,等待我的就是身败名裂。我能做的就是精心准备了一份证词,强迫自己认识这个看似真切的故事。

出庭那天姑妈没有去,我特地给她灌了药水,我盘了头发化了妆,甚至穿了一条崭新的礼服裙,活像是一头被献祭的羔羊。

我说了名字听着干巴巴的宣判,终于吸了口气,将流利的故事一一说出。

“对于蒙特贝洛夫人的指责,我,文达-罗齐尔表示怀疑。我认为,她对我的诬陷源于我姑姑,蒙娜-蒙特贝洛夫人目前怀孕的状况。”

“我的姑姑怀孕了,是个男孩儿,但是蒙特贝洛夫人只有三个女儿。根据继承原则,女儿无权继承家产。”

“蒙特贝洛夫人嫉妒未出世的孩子,因此希望除去他。”

“事实上,我认为这个指控并不准确,我”我咽了一口气,“指控死者的弟弟,阿尔伯特-蒙特贝洛先生为凶手。”

“我受到死者的弟弟,阿尔伯特-蒙特贝洛先生的指使,用过敏但不致命的药草杀死了他的哥哥。阿尔伯特先生许诺我和姑姑能继承财产,许诺扶持这个未出生的孩子。”

“我和阿尔伯特-蒙特贝洛先生交往,被他骗施了夺魂咒,无从对自己的行为负责。”

我看见席位上的蒙特贝洛夫人瞪大了眼睛,像是要发疯的咒骂,最后却压了下去。没有谁想到故事是这样的走向,法官们交头接耳,陪审团们四处探头,似乎是在纠结其中的隐情。我勾起一个隐秘的微笑。

我并不害怕探测咒语或者吐真剂,我被喂过吐真剂,也的确被魂魄出窍过。

“你有没有证人?”我摇了摇头。

"暂时休庭!"我听到他们这么说,转身在奥罗的挟持中离开了。

我想,剩下的事情就不需要我一张干巴巴的嘴皮了。

后来蒙特贝洛先生的事席卷了半个维也纳,人人都在好奇其中的故事。他的特殊癖好,和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身份给这个故事填上了面纱。我和姑姑深处简居,从没有回应过其中的秘密。

我所谋求的不是判决,也不是人言,只需要那个新未亡人的怀疑。剩下的只是放出真真假假的消息,让人摸不着头脑。我找了好几个曾经认识他的女巫和麻瓜,甚至不惜和一些身份更低的舞会扯上关系,传播有损名誉的故事。

第八个晚上我在一间麻瓜的餐厅里等来了我的答案,水晶灯下珍珠都有着不现实的虚幻,蒙特贝洛夫人包裹在黑纱之下,和我一起分享那一片白兰地蛋糕。“罗齐尔小姐,我决定撤诉。”

我想她是个聪明的多的女人,认真打听了那些她从前不懈的流言,从来都不会忽视任何外来威胁。我提醒她家族中对于地位和财产的威胁,她也能放我一条生路,更不用说,“姑姑身体不好,需要修养,我代替她向您表达感谢。”

她看着我点了点头,已经没有私生子来威胁他她了。再后来的故事就了无生趣,一个是出身显赫的寡嫂,一个是名誉不佳但是势力同样不小的弟弟,两方的厮杀普通人参与不到。我知道后来未亡人用一己之力将家族搅的天翻地覆,为的不过是一个说法,和女儿们的未来。可是德意志的萨里克法不容挑战,两方不留情面,最后落了个妥协,由阿尔伯特-蒙特贝洛先生的儿子继承家族。

然而两大顶梁柱离开,原本的家族也如同维也纳的天气,沉寂了下来。我不清楚这里有多少先生的功劳,只是在那个飞着雪片的时间,我收到了一封精美的信件。许久没有猫头鹰飞过的窗子为久违的来客打开,指尖触摸到其中未干的墨水,我重新回到了上次的房间。

这个时候之前阻碍我的魔法消失了不少,蓝色的大理石壁炉里燃烧着上好的木柴,屋顶上勾画着深色的花纹,连桌椅都带着流畅的花纹,整体都是古朴而典雅的风情。我在房间的地毯上转着圈圈,想着该说的话。

很快门被推开了,我看见光和影的流动,却没有想到,耳畔传来魔鬼一样的声音。“文达,你做的很好。”我想是被吵醒的沉睡者,机械的转过头去,不知为何,我从来不能抵挡这样语气,全身战栗的如同不会走路的小精灵。

“您。。。不必。。。”我挤出两个单词。

“不,”他坐在我的面前,“你已经向我证明了自己,也向这个时代证明了自己。你看,你将反复无常和美色,使用的游刃有余。”

他低低笑开来,接近我的面颊,“你是否愿意,运用自己的智慧和独特的美丽,”我屏住了呼吸,感觉到温柔的力气付过发丝和耳垂,“为你们女性,您们弱势群体,你们的未来,尽一份力量?”原来是被撩到耳后的头发。

热度在上升,我低下头去,心中翻滚起惊涛骇浪,“您高尚伟大的事业。”我低着头重复道,每一个冰冷的德语都被我咬出了法语的婉转。

“不,我们的事业。”我抬起头,第一次鼓起勇气直视那双眼睛,然后接过了对面伸过来的手。

先生握手的力量很轻,却带着让人沉沦的魅力。我又一次置身于辉煌的宴会场,甚至比上一次更加浩大,更加靠近权利的核心。变形术施加于我的裙子上,让原本无光的布料变成了层层叠叠的羽翼,温柔的飘在我的四周,如同片片浮云。我就像是一个纯真而美貌的女孩,倾倒在光彩之中。

“罗齐尔小姐”坐下之后有人这样低声问候我,我看似冷静的点了点头,连吃的是什么都没意识到。我就像是一个摆设,对着流言和无心的称赞一一点头附和。直到牡蛎汤的热度传到手上,才有一丝丝清醒。

若是花瓶,怕是任何人都逃脱不了先生的眼睛,为何是我?我看着坐在我左手边的先生,还有右手边的一位素不相识的意大利人,才终于明白。美女,美酒,宴会,合适的谈吐,怕是没有什么做不到的。

结束的时候很多人微醺,我有少许昏沉,先生却好像从未受过外界的影响,潇洒的离开。巨大的黑色有翼兽拉着马车自夜空呼啸而过,夜色寒凉如冰,裸露的颈脖感受着微风的气息,骤变只在一时间。

我从背后被推了下去。

所有的保温咒语和防护咒语全部消失,越来越冷,越来越恐惧,我却说不出话来。耳畔是呼啸而过的寒风,手中的魔杖几乎脱手,我翻滚着堕落,任凭冷空气在肺部挤压游荡,几乎要把二十年来的热气和冷静都吐出去。身上的裙子飞扬却毫无帮助,我知道,云层之下不过是雪山和岩石,反应不过来就是死无葬身之地,先生更不会给我收尸。

不活,即死。

下一秒钟咒语从我的口中而出,心在抖,舌头却出奇的顺从,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响亮,我的手也从来没有这样冷静。第一道悬停,第二道保护,第三道照明,周围的风声瞬间减速,我感到柔和的光影在眼前流动,缓缓停在空中。还好没有撞到冰川上。

我想,我暂时安全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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